黃秋生與巴黎影迷笑談他的Legend
「巴黎香港電影節」致力於向法國觀眾推廣香港電影,今年以黃秋生為「焦點影人」,並請到他在網上跟法國影迷對談。他一邊呷著紅酒,一邊與影迷暢談藝術人生,幽默對答一路引來笑聲。
細數經典角色
有觀眾在電影節中看了《伊波拉病毒》,問黃秋生怎樣揣摩這種極端的角色,不知他只是以平常的工作態度面對,還是需要特別的準備。黃說,當年收到的劇本很「垃圾」,只是為了生活才接拍。但他跟導演邱禮濤在劇本裡添加了很多訊息,拍成了一齣無政府主義的作品,奇怪為何至今未有學者研究電影這一面。拍攝時亦有很多有趣經歷,將來或可把這些幕後花絮編寫成書。
有人問到另一齣和邱禮濤合作的《八仙飯店之人肉叉燒包》:此片為黃帶來首個影帝殊榮,為甚麼他卻不太喜歡這角色?
黃答:「點會有人鐘意演呢套電影㗎?」或會有觀眾喜歡看,但不會有人喜歡演這戲。
至於他喜歡的角色,他先擺出詠春的「攤手」姿勢,現場不少人都說出答案「葉問」。黃說他用了一年時間準備《葉問:終極一戰》的角色,練習佛山口音,用來練拳的木人椿後來亦沾滿了跌打酒的氣味。
去年《無間道》系列20周年紀念重映,法國知名影評人Frédéric Ambroisine提出,雖然黃秋生曾說過毋須拍續集,卻認為他在第二集的表現更出色。會不會大家看他確實演得很好,只是他自己不覺得如此?
黃的回應是:表現得好的時候,往往是自己知道,但別人不知道;表現不好的時候,自己也知,但別人也是不知道(眾笑)。他解釋:若一個角色在電影中的演繹已是完美,便不需要拍續集去解釋更多,再解釋都是多餘。若要拍第二集解釋第一集,再拍第三集解釋第二集,如《無間道》,即使商業上很成功,也是多餘的。
有人問,有沒有一些角色他未演過而又想演的?黃說,想演角色的都已被別人演了!例如羅拔迪尼路的角色,他全都想演。(眾笑)
是次電影節也放映了《淪落人》,有人問黃:是否花了很多工夫去研究昌榮這個行動不便的角色?有沒有困難之處?
黃說,拿捏昌榮的身體狀態並不困難。因為他之前已用了十年時間準備。他曾照顧臥病在床的母親多年,熟悉使用輪椅和「過床」等細節,拍攝時已完全掌握這個角色的狀態。
黃秋生曾在香港電影金像奬頒奬禮上台說過,演員很多時候是在等待的「wait-er」,演出時才是行動的「actor」。有人問,不知他在這階段怎樣看待等待和行動的關係?
黃說,人生就是在等待中完結,只是等待一個行動的機會。有些人等了一生也等不到;有些人未等到便行動——那些叫「衝動」。(眾笑)
電影以外的藝術表達
很多人都關心黃秋生之後的工作計劃。黃說近十年工作大減,「好似等死咁!」
他坦言,其實已經不當自己是「香港電影人」。現在的香港電影分開兩種,一種是像以前的大製作,但多是合拍片,沒有他的份。另一方面則是新導演的作品,大多是倚靠資助的低成本創作。有些計劃在討論中,但因為多種因素,不都能成事。他可說是放棄了電影方面的發展。
問到他近年在台灣的工作。黃則說:其實過去數年我根本就沒在台灣,「呢啲咪叫 legend囉!」他沒有做過的事情,別人當他做過;做了的事情,別人當他沒有做,這就叫做「傳說」。全世界都問他這問題「去了台灣怎麼樣」,但他一直都在香港,去那邊工作也只是短時間。他笑說人生中最成功的就是「legend」。其他 legend 如貓王皮禮士利是因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而成為 legend,他則因沒做過的事情而成為 legend。(眾笑)
但他一直也在忙,有很多不同的藝術形式去表達生命和想法。有出席者說,雖然他常說自己「搵食」,但感到他其實是一個有抱負的藝術家和公共人物。那麼他演戲是為了生計,還是藝術和理想?
黃答:這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問題(眾拍手)。電影事業已成過去,但在電影之外,他還有很多不同的表達方式,包括音樂、文字、舞台,和書法(展示「善」字手稿)。他常說要「搵錢」,是因為家貧。他討厭很多人自稱「藝術家」,卻都是假的。所以他只會說自己「搵食」,因為藝術家不是自稱的,是別人承認的。
他還有很多計劃,例如準備出版詩集,也會寫一本演技教科書。他也會去法國探望他的老師、戲劇大師Philippe Gaulier,然後去巴黎「拍啲嘢」。
有年輕人問到黃秋生詩集的主題和靈感,更得到其鼓勵。黃說,有人提及他(舊作中)的憤怒特質,他也是最近才意識到這一點很重要。不同藝術家的創作要不同,可能是悲傷、扭曲或死亡,他則是用憤怒來創作。他以前未料到自己會寫詩,本來想寫短篇小說,一年前卻因為憤怒,改為寫詩。
他寫了一些素材,不肯定是否詩。過了大半年重看,才發現詩稿寫成後,不能馬上發表。像泡菜和芝士,要等待,像酒一樣要發酵,才會變化。雖然變化了,其基礎都是憤怒。他(隔著屏幕)指著對方說:看你可能也是創作人,你一定要找到自己的基調(colour)是甚麼。
(曾載於《關鍵評論網》The News Lens 2023年11月)